提防别人，不如管住自己
[案例回放]
涉世不深的人多是疏于防范的，对“知人知面不知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之类的警语，大都没长记性，我自然更是不能例外。
20世纪80年代初，20多岁的我刚调入机关工作。一天晚饭后，一位仁兄与我一起散步闲聊。他像兄长般嘘寒问暖，还鼓励我说：“小伙子，文笔不错，干得不赖，后生可畏啊！”
人家顺口几句客套话，让我便飘飘然起来。这时，他又说：“现在空出个秘书的位置，我看你最合适。”
我当时正处于亢奋状态，根本没过脑子，顺口就吐露出一句狂悖之言：“舍我其谁。”
俩人哈哈一笑，各回宿舍。这一夜，我还真睡了一个好觉，还做了个美梦。
谁知第二天刚上班，领导就找我谈话，严厉批评道：“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不知天高地厚？舍你其谁，我看谁干都比你强！”
“这……我……”“嗡”的一声，我大脑一片空白。后来，在领导办公室待了多久，又怎么从领导办公室出来的我全都不记得了。
随之而来的消息让那时的我郁闷了好久。原来，领导已决定让我担任秘书，可偏偏因为我口无遮拦而临时变卦。最终担任秘书的恰是那位与我散步的仁兄。
“真是小人难防啊！”每每从办公室门口路过，遇见那位仁兄，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胸口宛若塞满了鸡毛，“做人怎么能这样？一句散步闲聊时的玩笑话，竟然……唉。”
曾几次想找这位仁兄理论，但又没有真凭实据，证明是他跟领导打的小报告。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我倒十分“敬佩”那仁兄，他像没事人似的，每次见了我仍是一脸笑容：“小伙子，好好干，领导都看重你呢，前途无量。”
抬手不打笑脸人。自此，我对这位仁兄彻底失去了信任，相处起来多是虚与委蛇、敬而远之。他自然也有觉察，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头叹气。
时间可以让人淡忘一切。
因后来我调走了，与那位仁兄天各一方，小二十年失去联系。不想有一天，这位仁兄托人捎信，让我务必去见他一面，他有话要跟我说。捎信人告诉我，此人现在某某监狱劳改农场。
我当时还在想，这仁兄怎么跨行调到监狱工作了呢？到了后才知道，他是犯事进去了。
一见面，他佝偻的身躯让我吃了一惊。我蓦地想起当年在一起时，他当我面损那位“罗锅”同仁的段子：站着像个“了”，卧着像个“桥”，仰着像个“瓢”。当年他嘲笑人家的体态，如今自己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倒没在意我的心思，开口就问：“相当年，你一定认为是我打了小报告吧？”
“嗯？”
“我确实没有打过你的小报告。”他的回答着实让我有点懵，“领导让我顶替你当秘书，我事先一无所知。”
“那——？”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顿了一下说：“那晚咱俩分手后，我在宿舍门口碰到了罗锅，把你‘舍我其谁’之言当笑话讲给他听。还嘱咐说，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千万不要再往外传了。他当时答应得很好。不想，他当晚就捅到领导那里去了……”
啊？！真是万万想不到。因为在我那段心情最灰暗的日子，罗锅和我感情最铁，他多次义愤填膺指责那位仁兄手段卑鄙，窃取秘书之位。他天天陪着我，使我受伤的心灵稍感慰藉，我一直很感激他。这些年来，我们从未断了联系。
“我这次犯事进来，也是拜托罗锅所赐。”原来这位仁兄干了几年秘书，荣升到一个实权部门，收到人家送的不少纪念品、收藏品等，想到罗锅在清水衙门，就动了恻隐之心，时常匀给他一些。
罗锅一概笑纳，却没有享用，而是攒够一定数量上交了纪检部门。想不到，这些纪念品、收藏品内还藏有现金和银行卡……证据确凿，仁兄锒铛入狱。
我突然有点同情地问：“你早知道他人品不好，怎么不提防着点？”
“防着点？”仁兄苦笑着说，“我也曾经这样埋怨自己。进来这段日子，我才算悟透了。与其提防别人，不如管住自己。”
“与其提防别人，不如管住自己！”是啊，如果当初我管住了自己的嘴，不乱说；如果仁兄管住了自己的手，不乱拿，还需要提防别人吗？
临分手时，我说：“当年的事儿不怪你，我还一直误会了你，对不起。”
仁兄说：“你可以怪我，毕竟我的嘴上缺了把门的，才让你触了霉头。当年，罗锅也是想当那个秘书，才出此下策。没想到让我捡了便宜。他这次到纪委举报我，也是因为我当年抢了他的彩头……当然，我也不怪罗锅，只怪没有管住自己。”
我又仔细想了一下，仁兄当年对我还真是不错。如今他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实在令人惋惜唏嘘。
“不过，没有好的人品底子，早晚是要出事的。”仁兄略有所思地说，“这是我对罗锅的断言，虽然他特别注意提防别人。”
还是真应了他的这句话。五年刑满释放后他得知，罗锅因行贿受贿、巨额财产来历不明，被人检举坐实，判处有徒刑12年。
我和仁兄来监狱见到了罗锅。已经觉醒的罗锅泣不成声：“我只想着提防别人，就是没有想到要管住自己。报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