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过农民、割过麦子的人也一看就懂。再如杜甫的《卖炭翁》:“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唐诗里这方面的例子还有很多很多。现当代作家里面的例子也很多。朱自清的《论雅俗共赏》是一本学术论文集,内容涉及文艺现象、文艺规律、文学体裁、文学语言、作家和作品等,论题不可谓不重要,论述不可谓不精辟,但他没有故弄玄虚,没有故作高深,而是出之以明白晓畅的语言,间或杂入生动活泼的口语,使人读起来一点也不感到晦涩;他还有一部介绍中国古代文化精华的书叫《经典常谈》,因其“义无不达”、“雅俗共赏”而多次印行,成为大众阅读的经典。还有钱钟书注宋诗,用语家常可谓到了极致,他注杨万里的《悯农》诗中最后一句“更堪岁里闰添长”,如此解释:“‘堪’,就是‘不堪’、‘岂堪’。意思说,这个年头儿真难过,度日如年,偏偏又碰到个闰年,日子比平常的年头儿多。”看这解释,其中的年头儿还用了“儿”音,一看就是口语,也许只有象钱钟书这样学识渊博的通人、大明白人,才能写出这样逸趣横生而又內涵丰厚的明白話。在当代作家中,写《棋王》的阿城,也是一位会说“家常”的“真佛”。《棋王》的开篇语——“车站乱得不能再乱了”,二十年前读到,至今无法忘记,深谙文学语言的周泽雄对其评价是:“论风流蕴藉,顾盼生姿,阿城的文字堪称倾国倾城,最能见出文明古国的熏染之功,调教之力。”陆文夫的获奖小说《美食家》中有一个细节:有人问某一名厨有何烹饪的诀窍,答曰:“放盐。”也实在是家常的有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