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的圈子

文人的圈子，实属文人们交流、交往、交际的平台和空间。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历朝历代，每个时期都有文人为研讨学问、切磋技艺、寄情山水、畅谈人生、挥洒风流，结成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圈子。这圈子或叫社或叫沙龙或叫学会协会什么的。不管叫什么，其宗旨就是为了使志同道合的文人们相互学习、取长补短、共同进步。

据史料记载，明朝时期大大小小的文人圈子不下两百多。这些圈子有诗文应和的，读书研理的，讥评时政的，吹谈说唱的，还有专品美味的。“海内荐绅大夫与东南才俊之士，造门纳履无虚日。酒酣以往，笔墨横飞。”看看，文人的圈子，除了以文会友外，还能时不时地搞搞聚会，推杯把盏品菜香呢。不论圈子里有多少真假文人，有多少庸俗和浅薄游荡其中，一旦入圈子，就不能不失为一种“快活事”。就此，袁宏道曾向其舅父书信道：“看遍世间的美色，听遍世上的乐曲，尝遍世间的美味，每日大宴宾客，男女混杂，相互嬉闹，千金买舟，带上鼓乐妓妾，浮游湖海……”这寥寥数百字，正是当时文人们在圈子里纵情享乐的一截画面。

文人的圈子有讲究。小圈子是伙，大圈子是组织。一个为单两个为双，三个为伙四个为帮。孤家寡人肯定称谓不了圈子，叫一个圈子至少也得三两个人。倘若不满足现状，朝秦夕楚，朝三暮四，过多加圈子，势必难以应酬，最终只能落得抛弃或者被抛弃。古时候单纯以文会友的圈子并不多见，各界互通有无、相互结盟倒是司空见惯。这和时下各种联谊会极为相似。毕竟，是一种联谊，不是拉帮结伙、同流合污，自不必瞻前顾后，徘徊不定。当然，圈子有风险，入时需谨慎。入一个不着边际甚至找不到北的大圈子，有时候不如不入。在大圈子里再搞个小圈子，那就得不偿失了。大圈子套小圈子，小圈子肯定套的是自己。正所谓，文有文道，圈有圈规。不论你是真文人还是假文人，也不管你心存什么目的，只要入了文人的圈子，就要遵守圈子里的规章与制度，包括潜gz。话说回来，有无资本入圈子，想不想入圈子以及人家让不让你入圈子自是不同。但肯定一点的是，入文人的圈子，结文人的圈子，绝对是一件值得羡慕和推崇的好事。

古代文人就很善于做这样的好事。成名年代比“建安七子”晚一些的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阮咸等七人，为了把好事情办好，就组成一个令后人仰止的圈子，即“竹林七贤”。自打结成圈子，“竹林七贤”的好事情就没断过。除了常在竹林之下，喝酒纵歌、肆意酣畅、无限惬意外，山涛和王戎好事更多，不仅成了名，还当上了司马朝廷的高官。可见，文人的圈子功效非凡，不仅使文人灵感凸显，才情大发，更能有光耀门庭的大好事情发生。对“肩无挑担之能，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而言，这样的诱惑力又怎能不动心呢。于是乎，拜师傅、认乡党、交学友繁衍开来；于是乎，达官贵人、市井小贩纷至沓来，投机钻营，乐此不疲。就连有清规戒律、超凡脱俗的和尚，也对圈子情有独钟。在“竹林七贤”出现后不到100年时，庐山有一个叫慧远的和尚，也结了一个叫“庐山僧团”的圈子。这个的圈子除了勤净修行、讲法说道外，还与天下文人交往甚广，被当时朝野名士所钦敬。由此，庐山也被誉为“道德所居”之地，成为当时与姚秦政权的长安并峙的佛教中心。作用如此之大，内涵功效如此之强，已非一个简单的文人圈子可以匹及了。

文人的圈子本是干净无邪的精神家园。一个健康的和谐的圈子，会能使文人们放下疲惫，远离尘嚣，陶冶情趣，悠游自在。在这样的圈子里，即便是假冒伪劣的文人，为了自身有个荣耀的雅号，也会附庸风雅、自敛恶行。否则一定会被真文人们口诛笔伐，清除圈外。结一个好圈子实属不易，建一个好圈子更难。既要有所建树和造诣，又能令文人们趋之如骛、备受欢迎，基本上是在做梦。明知是梦，也要做。既然结了圈子，就要把圈子尽量办好，至少也要为文人们提供一个自娱自乐，相互吹捧的领地。文人在圈子里相互尊重理所应当，可事实却时常有相互贬低相互诋毁的现象，甚至成为圈子里的诟病。前面提到的“建安七子”，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可谓重要。他们与“三曹”一起，构成了建安作家的主力军。他们对于诗、赋、散文的发展，都曾作出过贡献。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玚、刘桢等七人，虽然各自经历不同，但是都亲身经历了汉末的离乱之苦，也都先后投奔了曹操。同为一个圈子，彼此又同病相怜，按说应该相互关照相互支撑才对。可七子们呢，不仅谁也不服气谁，还在曹氏父子那里说对方的坏话。那个能让梨的孔融被杀后，其他六位哑然失声，既无同情的言论也无同情的笔墨。圈子的冷漠乃至冷酷着实令旁观者不寒而栗。难怪人家曹丕在《典论论文》中，大提“文人相轻”之论。这不仅是曹氏的感叹，也是文人们的无奈吧。

圈子有冷暖，文人心自知。好不容易挖空心思削尖脑袋挤进梦寐以求的圈子，却一不小心卷入是非漩涡，不仅评不上什么奖项，捞不着什么好处，还时常险象环生，危机四伏，有的甚至连命都丢了，叫一些文人情何以堪。上面提到的那个孔融，说白了就是冒犯了圈子里的老大曹操。老曹可不管你小时候让没让过梨，再说了，老曹也不稀罕吃什么梨。人家连三分天下都能掌控，还奈何不了你这个孔融？你恃才傲物，冒犯人家，就是违反圈规，就是大不敬。先让你四面楚歌，再让你面目全非，完了就让你身首异处。唉，可怜的孔融。可能有人会说，这样的圈子还是不加为好。不错，只要你甘心做一生的布衣，当个无名氏就不会有大麻烦。可你要弄出个响动来，非要鹤立独行不入人家的圈子，你就是对人家整个圈子的一种无视，一种得罪。你这样了，人家圈子里的人又怎么好不闻不问、熟视无睹呢。那个平时对圈子就不以为然的王安石，就遇到了这个问题。在变法中，他不仅触及了富商大户利益，也无意惹恼了一个很重要的文人圈子。这个文人圈子非比寻常，随便点名都令人汗颜：司马光、苏洵、苏轼、苏辙、文彦博、欧阳修等等。这些文人一改谦恭礼让、饱学诗书之态，对王安石群起而攻之。他们个个言辞激烈，毫不客气地，大有不铲除之，大宋江山社稷就难以安泰和巩固。你想，那个没有入啥圈子的王安石还能好得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