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手机振动了。餐桌上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跟着动弹一下。有的摸摸大胸，有的摸摸裤袋，有的把手插到背后的皮包里乱抓。只有我动也不动。 这铃声不是我的。我还相信这铃声也不是这几个自我感觉良好立马摸来摸去的。振动是祥东的。祥东却不急于去摸。他漠然地看着这几个人无功而返之后，才放下奶杯，舌尖极其圆润极其优雅地在两唇之间抚慰一下，这才欠下屁股，从裤袋里把手机掏出来，于是，振动的声音更大发了，不知道是打手机的人心烦意乱急于倾诉还是被机主的怠慢而大为光火。总之，祥东看看闪烁的机屏，滑动一下，起身离开餐桌，走到一边接听去了。 我们继续吃饭，又好像无心吃饭。有两个家伙还把眼睛从饭碗边上刺溜出来，追着祥东的背影。有个家伙干脆说出来： 祥东真火，一大早就有人打手机，连吃饭也吃不消停。 领导嘛！领导不火，要领导干嘛？ 有人把话朝我身上引逗：大哥也是领导啊，咋不振动咋这么安稳？ 这可……分人。祥东招人儿。哪像大哥这么喜好安静？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说什呢，不是我喜欢安静，是我有了一把年纪了，已经远离了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的山寨江湖。人老了，被时下公知们在微博微信里总结出许多八卦特点。我不信这一套。人老了，就是我现在这样的，衣袋里的手机别说一大早就是大半天也不响动一下。如果响了，十有八九是邻居打来的。邻居上了年纪以后最大的特点是每天都在发愁： 你晚上回来吃什么呢？ 心情好的时候，我会给她一个非常明确的答案：吃饭。 烦人！祥东嘟囔着嘴回来了，看也不看大家，抓起放在餐桌上的车钥匙就走了。如果在平日，祥东这时候是极其谦恭极其体谅的。他环视一下餐桌上晨练过后食欲极佳狼吞虎咽的我们轻声说道： 各位慢用！ 啊啊，餐桌上的这几个人，人人以为祥东这声招呼是说给自己的。人人忙不迭地应着。有个家伙一次应急了，竟把饭喷了出来，惹得大家都朝他翻白眼，那意思翻译一下再明白不过：切，吃饭也不把觜好好堵上。喷饭，和打喷嚏，一样恶心人，携带的东西更可怕！想想吧，那些咀嚼的食物里已经把唾液细菌口臭牙周疾病隔夜积食酒精发酵的味道通通搅拌一块了，够威够力的了，还用躺着中枪吗？ 祥东很理解地看着喷饭弄得一顿狂咳继而眼泪汪汪的家伙，告诉他：别急，用水簌簌嘴就好了。 那家伙还要一喷再喷，连谢谢也说不利落了，过了好半天才说是一个可恶的饭粒跑到气管里去了。 从小到大，我们都有饭粒跑错通道的经历。这滋味确实不怎么好受。即使这样，有个家伙还幸灾乐祸地给喷饭支招： 喝什么水呀。接两根筷子通通下水道得啦。 一桌子人终于大笑起来。这个不无寂寞的早上终于有人当众出丑，被人抓住了把柄，鼓捣出一个不尴不尬的笑话。祥东没事儿了，他走了。谁都没有怪罪祥东，走就走呗，客气什么呀，客气得叫人喷饭！ 祥东今天没再招呼说各位慢用就走了，看得出来这个振动的手机已经惹他不高兴了，或者给他带来了麻烦。大家面面相觑，好像心知肚明。我真真切切地看见餐桌上方这时候浮动着一种可怕的诡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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