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梧桐啊——金副省长很是语重心长，你们就是“京官”哩！都说“京官”难做，是因为在我们这些老家伙的眼皮子底下，你们自然会畏首畏尾、缩手缩脚，其实呢，大可不必。老家伙不一定说得都对哩！但是，老家伙毕竟是老家伙，比你们能量大，影响大。怎么办呢？多问，多走动。我就不怕门庭若市嘛，不怕别人踢破我的门槛子嘛。你们对老家伙的话要敢于去粗取精、去伪存真，还要善于由此及彼、由表及里。你们不一定句句照办，但可以举一反三，可以变通，可以发挥充分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我不知道刘市长是什么感觉，反正我已经不知道是怎么从金副省长家退出来的。都有点找不着北了。 敢情这金副省长有这么一大套理论等你刘梧桐送上门来呐，知道你是非来不可的！ 而出门时刘市长对金副省长说，市里的事，您老尽管放心，该摆平的都会摆平的！我也分不清他的话是发自肺腑还是言不由衷，抑或话里有话、绵里藏针。 刘市长对我说，走，咱们去“上岛咖啡厅”。我说，说好去买“背背佳”的嘛。他说，今天不买了。 我让司机把车停在远离咖啡厅的存车处，打了咪表。防止好事者专盯市领导的车牌号，再随口瞎传。 刘市长刚坐在沙发座上，服务生就递过价格表。刘市长翻了翻，道，明刚啊，我就是下不了决心在这种地方消费！是啊，我陪他来过这里两次，都是刚坐下就走了，一分钱没花，都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我说，今天我请客，请不起别的，一杯咖啡总是可以的。我点了两杯“卡布其诺”。 咖啡送上来的时候，因为热，飘着一股特有的香气。刘市长轻轻抿了一口说，这和家里自己沏的有多大差别？我说，家里的只是在现成的咖啡粉末里加点“伴侣”和白糖，而这里是用咖啡豆现磨的粉末，又加热牛奶冲制的，口味上不一样。 三句话不离本行，刘市长也不例外，他说，金副省长在省领导中是老资格，他的话恐怕代表一些人的想法，不容漠视。——他也在揣摩上边。 我说，金副省长有话在先，“可以变通”对不对？那我们就不能完全听他的。 变相抵制？刘市长直盯盯地看着我。 不能叫抵制，咱不是不做。我说。 于是话题又回到电视台大楼上来。在这搞那个“巴洛克风格”比较好。既搞了又躲开了市政府大楼。当然这都是议论，距离上常委会还早哪。 刘市长问我，从你的角度看，小户型、廉租房是不是好事 ？能不能实现？我说，上次召开专题会时，所有的开发商异口同声说政府必须给政策，否则没人干这赔本买卖，因为开发商是商人，不是慈善机构！刘市长道，奶奶的，为富不仁！他们搞小户型、廉租房并非不赚钱，只是少赚点而已。我说，他们要什么政策？就是要你政府给补贴。刘市长愤愤道：如果政府能出这笔钱，直接盖房得了，还有他们开发商的屁事！ 我知道，市政府直接出钱盖居民楼小区，几乎是不可能的！那要动用市财政一大块积蓄，不仅是刘市长、书记这一关不好过，那五位副职更是五道卡，弄不好就造成“刘梧桐太年轻、不会办事”的结果，动摇了刘梧桐的地位也未可知，凶险啊。 那天晚上，在咖啡厅里，直把话说到晚上十点，眉头紧锁的刘市长还意犹未尽。他和我单独相处，不拿我当外人，说了那么多知心话，是五年来不多见的。我劝他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想了，明天还要上班呐。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吱声。 此刻可能是他意志最薄弱的时刻。如果心怀叵测，在此刻向他进言，哪怕是进谗言，都可能最容易让他入脑。但我没有那样的居心，因为我压根就没想在机关里能怎么样。不像有的人会借鸡下蛋，会“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每层人有每层人的烦恼，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情况，我此刻想的是子期呱搭着的那副长脸，心说我天天这么晚回家，陪领导是没说的，可是家里还有两口人哪，那一张婆婆嘴唠叨起来也是够烦人的了。能怪她吗？反正打儿子落生到现在，五六岁了，我没怎么抱过他，也因此儿子跟我不亲近。当我偶尔有时间要捏捏儿子脸蛋，表示一下亲近的时候，他就吓得藏到子期的身后去，嘴里还喊：妈，快拦住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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