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工会主席老张通知老郑，说年廿八省领导来市里送温暖要到特困职工老郑家时，老郑心里不大乐意。 要说困难，偌大的钢铁厂，老郑绝对排不上最困难。老郑虽然家里三口人，只他一个人有工作，妻子又长期患病，儿子上高三，但老郑能吃苦，忙完了厂里的活，夜晚推出脚踏三轮车再上一班，家里省吃俭用，虽欠下一些债，却也勉勉强强能过。当然，老郑在年关不是想拒绝帮助，老郑是担心省里的领导一来送温暖，扛枪的不扛枪的记者一报道，事情就张扬了。老郑的儿子小郑更是不乐意，大年廿八省领导上家里慰问，电视报纸一宣传，小郑担心在同学中抬不起头。 工会主席老张的热脸贴上了冷屁股，一脸的悻悻，“你家是不是脱困了，不用帮扶了？” 这些年，厂里没少接济老郑家。老郑对工会主席老张是相当感激的。老张的一句话噎住了老郑。 “省领导到家里送温暖，不是想上哪家就上哪家，是经过层层推荐，层层审核过的。”老张顿了顿，“省领导上家里送温暖帮助的，就是要帮助可帮助的，有希望的。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省领导才懒得去帮。” 老张一口气讲了很多，老郑终于明白了厂里的一片苦心：老郑家虽然困难，但老郑人勤志不短，更重要的是他读高三的儿子学习优秀，明年就有望走进大学校门。家里有了大学生，这家的困难不就成了暂时的，有望解决了的吗？ 老郑原先推辞，让省领导上更困难的家里慰问的话就咽了回去。 工会主席老张通知老郑后，老郑就利用晚上忙着整理家里，尽量做到像老张讲的那样，虽然困难，虽然贫困，但家里还是井井有条，这样才让人感觉到这家人是有希望的。 工会主席老张来过后，厂党委副书记、上级工会领导和民政部门纷纷上门慰问老郑，帮忙老郑解决问题。 大年廿七，省领导送温暖的前一天，老郑家里殷实多了。各级来慰问送的十床棉被、十瓶油、十袋米堆在狭窄的屋子里，的确给人殷实的感觉。厂党委副书记看到老郑的三轮车锈迹斑斑，还专门叫了两个油漆工给老郑的三轮车刷了一遍，末了告诉老郑，鉴于他的住房条件差，厂里一时半会不再建房子，厂里替他申请市里的廉租房。 晚上，上级工会领导还十万火急地打电话告诉老郑，工会已经帮他的儿子办理了学费全免手续，春节过后上学，可以不交学费了…… 大年廿八上午10点，一伙人围着省领导涌进老郑的家，站在屋里迎接的老郑有黑压压的感觉。由于屋子的确狭窄，只进了省领导和一名陪同的，另外就是扛枪的抓机的。闪光灯照得老郑晕玄，老郑不知道领导说了什么，原来领导教的一些感谢的话和表决心的话在短短几分钟里忘了…… 领导一走，电话就开始络绎不绝地响，有打听领导送温暖送多少的，有直截了当想分点“喜气”的。到了晚上，看着电视里呆若木鸡的自己猥猥琐琐地从气宇轩昂的省领导手里接过棉被、油米和大红袋子，再一掏红袋里的五张纸币，老郑愣愣地坐在妻子的病榻前，一言不发。 第二天走回厂里上班，老郑没看到工会主席老张和车间主任小侯像前几天一样站在车间门口拍拍他满是骨头的肩膀，倒是见到了车间里同是被列为特困职工的大刘和红姨的眼神怪怪的，昔日同病相怜的亲密感情此刻似乎荡然无存。 “其实我不想让领导来送温暖……”老郑想打破僵局。 没人理会。有的只是暧昧的笑，笑得老郑心里发虚。 吃过晚饭，老郑推出油漆一新的三轮车准备出门，眼角的余光不经意落在堆得小山样让人看着殷实的棉被上，老郑的眼被蜇了一下。 推车出门时，三轮车不小心磕碰了一下门边，顿时一块新油的漆被碰掉了，露出了原来的斑斑锈迹，老郑的心被蜇了一下。 为迎接领导送温暖，老郑好多天没出车了，到车站候客，老郑遇上了“车友”。“嗨，老哥，领导都上你家了，你还出来抢生意啊！”“车友”的一句抢生意把老郑的眼泪蜇了出来。 在车站等了一个多钟头，没等到一个客。老郑心里一直在想着领导怎么上家里来送温暖，怎么送温暖。寒风中，老郑满脑子空白。 似乎下雨了，寒风冷雨打在脸上，老郑反倒感到脸上热乎乎的，粗糙的手摸了把脸，有水，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老郑忽然掉转车头，朝家奔去。一进家门，他的眼和心不再被堆得小山样的棉被和油米蜇了，他一股脑儿搬了8床棉被和9瓶油9袋米到三轮车上，然后骑上车飞也似地走了…… 老郑把8床棉被300元和9瓶油9袋米分送给了厂里的其他特困职工。老郑自己只留下两床棉被200元1瓶油和1袋米，那是他自己也必需的。 把东西都分送出去后，老郑脑子不再空白了，而是十分清醒，他搭了几位急着回家过年的客才回家。 回到家时，寒风细雨没了，妻已睡下，儿子在灯下苦读，老郑觉得挺温暖。 (此文原题为“温暖”，乐乐文学网转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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