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的嗜好

1765年，42岁的纪晓岚陪同乾隆皇帝微服私访窑湾。君臣二人转来转去，不知不觉来到一家吴姓烟店前。金黄的烟丝、玲珑的烟袋，令纪晓岚顿时烟瘾泛滥。他撇下乾隆，急不可耐地装上一袋烟独自拼命吸起来。好奇的吴老板遂与纪晓岚攀谈起来。聊着聊着，纪晓岚说了一句类似“文渊阁若有此烟，余复何求”的话，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吴老板慕纪晓岚之名久矣，即馈赠纪晓岚一包上好的烟丝，并外送一根重二斤八两的白金水烟袋。旁观的乾隆本就有些恼怒，见纪晓岚又获长杆烟袋，就不禁骂道：“好你个纪大烟袋，真是嗜烟如命。”纪晓岚因嗜好吸烟，从此得名“纪大烟袋”。

在词性的色素里，“嗜好”似乎有些暗淡，甚至有些令人生厌。除了指特别、特殊的喜好之意外，“嗜好”更多地被解读为不良的爱好。对此，许多文人都感同身受。吃喝嫖赌抽，是公认的五毒或为五种不良嗜好。这些不良的嗜好一旦从文人身上冒出来，那可就非同寻常了。在文人榜上，没有嗜好或者说没有不良嗜好的可谓凤毛麟角。是人皆有弱点，文人也不例外。习惯也好，习性也罢，都是产生嗜好的动因。有些嗜好因文人而得典故，有些文人因嗜好而获传播。比如苏东坡。苏东坡爱喝蜂蜜，在流放黄州和惠州时，他曾养过蜜蜂，因而深爱之。不喜欢喝甜的，那就来点咸的。“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在咸口上倒是体味颇深。传说郑板桥在扬州卖画，只要有人送他一碗狗肉，他就会回赠一幅小画；但达官贵人、富商豪贾，如想以千金买他的画，还要看他脸色，倘若不高兴，虽千金亦不屑一顾。话说有一位足够咸的大盐商，向郑板桥求画被拒。正一筹莫展时，获悉郑嗜吃狗肉，乃设一圈套，骗走了郑板桥的画。郑板桥得知真相，十分羞恼，于是将盐商告进官府。此事轰动扬州城，成为广大人民群众茶余饭后笑谈。每当想到这一故事，我都仿佛看到可爱的郑板桥在竹下一面恨恨地咀嚼着狗肉，一面以“难得糊涂”来解嘲的情景。

酌酒，历来是文人挥之不去的特有嗜好。“酒有别肠，唯文者近”。小到品，大到饮，对于文人而言，这一嗜好从古至今就一直没有间断过。或纵饮狂歌、放荡不羁，或浅酌低吟、把盏畅饮，无不彰显着文人的洒脱和儒雅，展现着文人的风格与情趣。所以我说，文人对酒的滋味品尝最为直接，那深藏酒中的各种道理，也只有文人才能悟出。“李白街上走，提壶去买酒。遇店加一倍，见花喝一斗”，家喻户晓的李白不仅有着万千文人无法比拟的豪情，更有着世人为之汗颜的酒量。“举杯当歌，无酒不成诗”，是李白无愧于“诗仙”雅号的真实写照。很多文友都有我的感受，每当读李白的诗，读着读着就能闻到一缕酒香来。从“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到“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从“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到“抽刀断水水更流，举酒销愁愁更愁”，这句句堪为优美绝伦、脍炙人口的名诗佳句，无不表达出李白对酒的痴迷与爱恋以及他对多变人生的不羁和傲视。诗仙乎，酒圣焉？都可以，都可成为李白嗜酒的最佳点评。

在李白时代后的一千多年里，一些文人共同的嗜好就是泡妓院。妓院又称青楼，其女子原属宫廷，是为官妓。换句话说，青楼是一种官办行业。开办目的，就是为了增加国库收入。“倡妾不胜愁，结束下青楼。”那时，文人的风流与青楼名妓结缘甚多，关系也最为密切，彼此爱慕，惺惺相惜，谁也离不开谁。也许，文人最懂得怜香惜玉；也许，妓女最能赏识倜傥才子。文人与妓女相互弹琴说爱，吟诗诵词，好不浪漫，好不惬意。在泡妓院中，文人吟诗作画为妓女们纵情放歌。比如那个七步成诗的曹子建，就有《美女篇》：“借问女安居？乃在城南端。青楼临大路，高门结重关。”再比如被后世称之为“淮海公”的宋代词人秦观，就在《虞美人》道：“欲将幽恨寄青楼，争奈无情江水不西流。”赞美也好，悲沧也罢，极尽所能寻找最佳托词，真乃一些所谓上流文人不知羞臊的嗜好啊。然而，这些嗜好还称为不上高妙绝伦。能与妓女们友好相处，又鼓动其在营销方面大有作为的当首推那个爱喝蜂蜜的苏东坡。据说，苏东坡在杭州做官时，逢年过节经常深入青楼妓院，组织妓女宣传卖酒，以招揽客人。而这些青楼妓女一年之内，难得休息，只能在新岁初一时才有空闲自娱。于是，世人有诗曰：“良辰美景奈何天，泪眼装欢又一年。堪喜岁首无官役，相聚青楼奏管弦。”

文人嗜嫖，缘于好色。无论是那个喜欢“赏花赏月赏秋香”的唐伯虎，还是演艺界潜规则的鼻祖关汉卿，好色的案例足可以整理成出一部书。文人也是人，人能犯的错，在某些文人身上，一点儿都不逊色。再拿那个纪晓岚来举例说明。孙静庵在《栖霞阁野乘》中，讲述了一个关于纪晓岚好色的精彩故事：“河间纪文达公，为一代巨儒。幼时能于夜中见物，盖其禀赋有独绝常人人者。一日不御女，则肤欲裂，筋欲抽。尝以编辑《四库全书》，值宿内庭，数日未御女，两睛暴赤，颧红如火。纯庙偶见之，大惊，询问何疾，公以实对。上大笑，遂命宫女二名伴宿。编辑既竟，返宅休沐，上即以二宫女赐之。文达欣然，辄以此夸人，谓为‘奉旨纳妾’云。”堂堂的文渊阁大学士，竟然好色好到了近似于“色情狂”的病态程度，甚至在皇帝面前也不加掩饰，真是把无耻升华到一种新境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