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0余载人生历程，20年秘书生涯，在记忆的长河中漂浮着太多的俗事杂尘，它们有的像春日的野草无拘无束地疯长着；有的像夏日的骄阳肆无忌惮地烘烤着；有的像秋日的落叶潇洒自如地缤纷着；有的像冬日的霜花悄无声息地匍匐着。细细回想起来，这期间的诸多物事终随记忆之河慢慢消逝，而惟独抹不掉赶不跑的要数那熬夜的日子。
22岁那年，仅凭几篇小小的文章，我由基层调入机关秘书科，主要负责文字工作。从那时起，我的工作状态发生了根本性改变，也就是开始了熬夜生涯，我自嘲为清晨从午夜开始。说实在的，这熬夜绝对不是出自自愿，而是被逼的。作为新任的文字秘书，首要的是尽快用知识填充自己，这对于学生时代半工半读的我来说尤为重要。填充自己除了向社会、同行、实践讨要，更直接的是向书本索取。
决心即下，便发誓阅尽人间冷暖，阅尽环球凉热。起初，也曾试图充分利用白天8小时之内的美好时光，好好享受几顿读书大餐，后来，我发觉这美好时光并不属于自我。白天熙熙攘攘，红尘网罗，公务、家务，你来我往，心浮气躁，纷繁杂乱，屁股鸡啄米似地不断换防，此所谓存在决定意识，屁股指挥脑袋。夜间天帷低垂，大地阒寂无声，蜗居斗室一隅，伴一盏清灯，一书在手，乐不思蜀。“灯前目力虽非昔，犹课蝇头二万言”。孔子的要言妙语、司马迁的千古绝唱、曹雪芹的行云流水、鲁迅的入木三分、莎士比亚的文采风流、达尔文的坚定执着、毛泽东的雄才大略……或伏案展读，或倚在床头细究，思想的野马在书海里放纵奔驰，那种搏击的快感，那种无羁无绊的远行，那种永远的接近与抵达，那种与“高尚人”对话的痛快淋漓，真是妙不可言。数年坚守不来，书读了多少本无从记载，那40余本数十万字的读书笔记足以证实夜读的履迹。渐渐地，内心觉得填充了许多，人也觉得厚实了许多，做秘书的底气也就显得足了几分。
熬过几年光景，秘书科的同行们提的提拔，调的调走，鄙人自然而然地成了首席秘书。首席秘书没有别的待遇，唯一享受的是拥有“主操刀”位置，大凡重要一点的材料、文章非你莫属。我顽固地认定，写文章一如女人生孩子。春种一粒籽，秋收一担粮。要在一片冻结的荒原上插上第一道犁铧，需要垦荒者的勇气，种子更需精心筛选，最好是一颗勇敢而强健的种子。写文章第一步的关键是酝酿情绪，也就是破土开垦的过程，然后是取材。取材是“种子”，要精良而美好。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女人一旦怀上孩子，便会变得倍加耐心，不仅要加强营养，实施胎教，而且要耐得寂寞，耐得恶心、腹胀、气喘之苦。写文章亦如此。一旦开笔，就得远离尘嚣，抛却权利与金钱的诱惑，查资料，究典故，旁征博引，遣词造句，布局谋篇，需要全身心地投入。写文章依旧要坐得住冷板凳，甚或需要一点“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的心境。女人生孩子，几乎无一例外地要经历那种令人难于忍耐的阵痛，那是一种生命撕裂的阵痛，生命在死神的吱吱咬噬中，才有了花蕾一样生命的呱呱坠地。不少女人因此残害了肉体，有的还赔掉了性命。美文华章的问世，同样要伴随着一种剧烈的阵痛，那是一种莫可名状的阵痛，轻者掉几斤肉，像张籍、黄庭坚，重则一命衰哉，像路遥、周克芹、莫应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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