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之乐的另一种解读

去年初夏去安徽黄山开会，有幸游览徽州明清古村落西递，拾得几幅有关读书的联语：“流水不将山色去，好风时送书声来。”此乃祠堂联；“漫研竹露载唐句，细嚼梅花读汉书。”此乃书院联。然直入我心脾者乃一民居联：“几百年人家无非积善，第一等好事只是读书。”将读书列为“第一等好事”，经商读书两不误，此乃徽商告诫子孙之诤言，与乾隆进士顾光旭联“万事莫如为善乐，百花争比读书香”有异曲同工之妙。
% L6 v8 p, A# \% o- p7 z    读书之乐也如行善之乐，所谓“送人玫瑰，手有余香”，都有一种精神的快慰。雍正戏曲家唐英官至景德镇瓷厂协理，督造之瓷器称“唐窑”，蜚声海内外。他为官不废读书，自题一联：“未能随俗唯求己，除却读书都让人。”身在仕途，不趋炎附势，不随波逐流，将读书作为头等大事，“除却读书”，还有什么不可以让人？一代通儒曾文正点翰林从容读书，未及著述便官至二品，创湘军，灭太平，不废读书，使国共两党领袖皆“独服曾文正公”。
    人不负书，书亦当不负人。明清两代徽商倡读书之风，才有了徽州读书人父子尚书，兄弟丞相，同胞翰林之奇观。观今之商人、贪官，人在商场、仕途，身不由己，除却唯利是图，花天酒地，金屋藏娇，誓保乌纱，还有什么不可以让人？
1 q$ i* r/ X+ E) G) U! a    “书犹药也，善读可医愚。”“养心莫若寡欲，至乐不如读书。”古人言读书之乐不胜枚举。然读书还有另一种乐，即“学海无涯苦作舟”之乐。读书也会给人以负重，给智慧以痛苦。
    首先，治学必读书，读书须先识字。黑格尔认为儿童是最美的，最丑的儿童也比最美的成人可爱。因为儿童乃赤子，从不知设防，即便是罪犯也不会对儿童设防。儿童一旦识字，读书，忧患即来。读书越多，忧患就越重。读书人“进亦忧，退亦忧，何时而乐矣！”“人生识字忧患始。”看来东坡深谙其理，虽学富五车，然满腹的“不合时宜”，遭至了“乌台诗案”一连串文字狱。还现身说法，《洗儿戏作》：“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孩儿无知则无畏，方可避祸全身也。
    其次，西方原罪说。亚当、夏娃因偷吃了智慧果便有了死亡，被上帝逐出了伊甸园，基督教视为原罪。人有了智慧便意识到自身之有限性，即人终有一死。人又通过读书，思考，想法超越自身之有限性，追求一种不朽。曹丕曰：“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读书人“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或立功，或立德，或立言，以成不朽。于是，终有一死的人要追求不朽，追求不朽的人又终有一死，此乃人类读书之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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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l+ i8 O! Y' H    世上之事先苦后乐总要比先乐后苦更具有普遍性。没有严寒，何闻梅香？未有风雨，焉见彩虹？像钱钟书那样横扫清华图书馆的读书人，“此生原为读书来”，他们总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一个读书人有了此等抱负并能积极地去实践它，此乃读书人之最大快乐。愿天下所有读书人都能负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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